新学期转学第一天，这个少年就遭遇了当头棒喝——问题出在他那绺不听话的刘海。
在泰国公立学校令人闻风丧胆的“发型检查”中败下阵来后，他被迫接受了第二重考验：老师抄起剪刀，笨拙地在他头上乱剪一通。
“全班同学都盯着我看，我恨不得钻进地缝。”这位来自泰国南部的15岁少年说。五月那场公开处刑般的剪发，至今仍是“心里的伤疤”。因害怕老师报复，他要求匿名。
数十年来，泰国公立学校不仅规范学生言行，连头发丝都要牢牢掌控。
除了统一校服，男生必须理平头，女生发长不得过耳，染发更是大忌。
触犯规矩意味着在众目睽睽下接受“托尼老师”的即兴创作，这种羞耻体验成为许多泰国人刻进DNA的童年阴影。
自1972年军政府推行该制度起，学生的反抗从未停止。2020年反军政府示威中，“头发自由”更成为核心诉求。
转机出现在今年三月，最高法院终于推翻了教育部执行半个世纪之久的发型指令。
尽管各校获得自主权，学生却吐槽新规换汤不换药，尤其偏远地区仍是“发型重灾区”。
七月，曼谷西侧叻丕府的某中学，50名女生因发梢越过校服姓名牌被集体剪发。事件曝光后校方光速道歉，承诺整改校规。
在抗议者看来，这撮头发牵动着民主神经。
“当权者想把我们变成温顺的绵羊，”成立“坏学生”维权组织的拉蓬帕直言。这个让受罚学生匿名举报的平台，每日都能收到控诉。
尽管泰国实行君主立宪制并定期选举，但选民意志常被军方、司法系统与王室组成的非民选集团架空。
发型政策的批评者一针见血：这是从小培养顺民的阴谋。
“对他们而言，快乐的公民远不如听话的傀儡。”22岁的拉蓬帕道破天机。
面对质疑，泰国教育部选择沉默。
纵然最高法院作出裁决，“坏学生”组织每天仍收到至少一桩投诉，八成与头发有关。多数举报者不敢实名，生怕遭遇秋后算账。
缅索镇的理发师瓦查林经常要修补学校剪坏的“车祸现场”。他愤慨道：“当众剪发根本是精神凌迟！”
去年他在脸书曝光的照片令人窒息——男孩浓密头发下藏着老师惩罚性剃出的秃斑。“只能推成板寸弥补，那孩子太可怜了。”理发师叹息。
最高行政法院指出，发型规制正在摧残青少年心理健康，特别提及对LGBTQ+群体的伤害。但这项进步判决并未惠及化名Auto的15岁跨性别女孩。
她曾戴短假发遮掩长发，却在五月例行检查中被老师用尺子量出端倪。老师扬言烧毁假发，吓得她当晚冲进发廊自我了断。
“感觉灵魂被抽空了。”Auto坐在曼谷郊区的家中，眼神空洞。
曙光并非没有。曼谷精英社区伊卡迈的瓦塔通高中就对发型格外宽容。
“脑袋长在他们身上，谁都没权指手画脚。”刚把丸子头剃成板寸的教师考坤说。如今鲻鱼头在学生中相当流行。
16岁的跨性别者林梳着中分波波头，扎马尾辫露出精致脸庞。她今年毅然转学，只因原校威胁不剪发就处分。“发型能让你自信爆棚，也能让你瞬间崩溃。”
某个周五清晨，学生在校门口排成长龙接受指甲检查。指甲过长或藏污纳垢者，要被赶到队尾用绳挂着的指甲刀修理。
林也在修剪指甲的队伍中。她无所谓地耸耸肩——只要不动她珍视的长发，这些都不算事儿。
本文原载于《纽约时报》
作者：基提蓬、维雷娜、劳伦
摄影：劳伦/纽约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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