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过去，加州山火灾区重建率仅38%！两万多个家庭仍在等待家园

【编者按】当野火吞噬家园，重建之路远比想象中更漫长。这篇报道揭开了加州山火灾后重建的残酷真相：保险缩水、成本飙升、官僚程序、地形限制……无数家庭在废墟与希望间挣扎。有人两年住拖车等援手，有人变卖家产补资金缺口，更有九旬老人苦等七年仍未获重建许可。数据触目惊心：五年间五场大火摧毁2.2万住宅，仅38%得以重建。财富与地域并非万能钥匙，社区凝聚力与政策支持同样关键。这场与时间赛跑的重生之战，映照出灾难背后更深刻的社会裂痕。

加州圣罗莎——在索诺玛县的山丘上，弗朗索瓦·皮钦渴望重返家园。

2017年秋天，塔布斯山火席卷北加州著名葡萄酒产区时，皮钦与妻子的牧场住宅化为灰烬。承包商供不应求，他们雇佣的施工队中途撂挑子。等找到新建筑商时，造价已暴涨三分之一至240万美元，夫妻俩被迫变卖出租房产填补窟窿。

房屋至今未完工，生活仍漂泊无依。

"从财务角度看，我们的选择并不明智，"66岁的皮钦站在未来厨房的纸箱和散落橱柜抽屉间坦言，"但情感与心理上，这是必须完成的使命。唯有如此，我们才能翻过这沉重的一页。"

过去八年，加州野火烧毁的房屋数量创下历史之最。从葡萄酒产区的皮钦家园到内华达山麓，再到俯瞰太平洋的峡谷，废墟始终顽固地抗拒着复苏。

为预见洛杉矶今年一月火灾后的未来，《洛杉矶时报》深入调研此期间五场最严重野火，记录灾后社区重建轨迹。

2017至2020年间，五场大火共吞噬近22,500户住宅。截至四月，仅8,400户完成重建，复原率38%。

并非人们不愿努力。超过50位受访者——灾民、建筑商、学者、救援人员及政府官员——揭示了重建失败的诸多症结：保险赔付不足、建造成本飞涨、官僚程序窒息、生活突发变故。无数灾民的归家梦，最终搁浅在现实礁石上。

如今洛杉矶县今年丧失13,000户住宅的惨剧，让这些经验成为未来预演。灾后太平洋帕利塞德和阿尔塔迪纳社区曾誓言恢复原貌，官员承诺全力支持。但当年其他灾区化为废墟时，同样的话语仍在回荡。

数据显示不同社区重建速度天差地别：塔布斯火灾中4700户烧毁住宅近80%已重建，而2020年北复合火灾摧毁贝里溪及巴特县松林区1500户住宅后，仅72户重生。

重建速度差异揭示规律：富裕平坦的郊区快于贫困崎岖的乡村。

但财富并非绝对因素。圣罗莎中产阶级社区咖啡园公园重建率达93%，比邻近富裕社区喷泉 Grove高出近20个百分点。2018年雷丁市卡尔火灾重建率也超过同年袭击马里布和洛杉矶沿海、破坏力相当的伍尔西火灾。

重建决策充满个人化考量。保险覆盖与储蓄等实际因素，与家庭关系、失去家园的创伤、重建过程中的海量选择等无形变量交织。幸存者能控制部分因素，却对建筑成本、贷款利率、公共设施修复无能为力。甚至连火灾起因都影响深远——由私营电力公司担责的火灾，赔偿往往使重建更易推进。

2018年坎普火灾幸存者每次收到太平洋燃气电力公司赔偿分期款时，建筑许可申请就会激增。该公司输电线引发的这场大火烧毁巴特县近1.4万户住宅。而由闪电引发的北复合火灾幸存者则无此待遇。

许多最初决心重建的居民最终放弃。理查德与帕梅拉·克莱因在喷泉 Grove蜿蜒道路旁投入近20万美元设计新屋，陡峭地形导致建材运输困难，邻居拒绝借道空地方案。塔布斯火灾两年半后，夫妇卖掉地块移居太浩湖。

"若早知障碍重重，我们根本不会考虑重建，"65岁的理查德坦言。

尽管洛杉矶受灾社区更类似塔布斯火灾而非北复合火灾山区，但专家指出，无论何种情况，业主与政客都严重低估重建所需时间、难度及费用。

"这是场马拉松式的冲刺，"专注灾害应对研究的城市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安德鲁·鲁姆巴赫比喻，"过程极其漫长，且长时间保持高强度。"

快速重建的秘诀

卡尔火灾吞噬雷丁家园一个月后，马克·奇伍德觉得重建进度太慢。

联系不上保险理赔员，他直接查找公司高管电话投诉。"至少可以说，我当时气疯了，"64岁的奇伍德表示，"我从不坐等事情发生。"

几天内新理赔员到位，支票随后寄达。作为本地房产经纪，奇伍德与承包商朋友曾共同建造120栋房屋，包括火灾四年前在高端土地公园小区自宅。因地基完好，他保留原格局重新设计内部，八个月后便入住三卧新居，成为时报分析的五场火灾中最快重建案例之一。

奇伍德的经历契合快速重建关键要素：紧密排列的住宅区便于高效清理废墟；保险全额赔付仅短暂延迟；建房经验让流程畅通无阻。"对我是轻而易举，"他说，"但很多人不堪重负。"

圣罗莎咖啡园公园与喷泉 Grove社区多数住宅建于1980-90年代，前者是规划统一的起步住宅区，后者为山地豪华定制社区。2017年10月，塔布斯火舌跃过101号公路吞噬两地，各毁约2700户住宅。

喷泉 Grove的富裕未加速重建。许多业主与克莱因夫妇类似，在陡坡不规则地块遭遇定制屋物流难题。而平坦的咖啡园公园采用紧凑规整地块，开发商推出适配多数宅地的几种户型，同时多线施工，形成成本与工期可控的良性循环。

灾前租客杰夫·奥克雷普基夫妇用租房保险赔款作首付，与在旧街堆放建材的开发商达成协议：从标准户型中选择设计，待整体施工完成后购入。他追踪着施工流水线进度："我是82号房，看到81号装窗户就知道下周轮到我家。"

灾后两年半，带着两个幼童的家庭终于入住。与喷泉 Grove零散重建不同，咖啡园公园形成社区凝聚力。奥克雷普基与邻居组建"咖啡园坚强"组织，提供承包商筛选建议与心理支持，数年坚持每周"葡萄酒星期三"聚会。"存在间接社交压力，"现任圣罗莎市议员的奥克雷普基说，"没人想成最后归来的那个，我们最怀念的是社区纽带。"

保险亦是关键。咖啡园公园灾前保费较低，加上房产价值与重建成本优势，居民多购足赔付额度。而喷泉 Grove因山地火险评级高，业主保险覆盖普遍不足。

与保险时钟赛跑

保险公司需承担两年临时住房费用，这意味着塔布斯火灾幸存者必须加速重建。"咖啡园坚强"后来推动州法修订，将未来火灾临时住房补贴延至三年。

圣罗莎规划与经济发展主管加布·奥斯本坦言，市政府通过减免费用、简化景观要求等举措协助居民赶期限。"这是两年定生死，"他说，"超期他们就会卖掉土地。"

重建率在灾后1年半至3年半间达到峰值，近60%住宅于此期完工。重建高峰时每日超三户家庭返家。

北复合火灾后建筑活动稀少属特例，但卡尔、坎普、伍尔西火灾重建虽慢于塔布斯，仍遵循相同模式：首栋房屋7-9个月完工，2-3年间达月均峰值，第四年进度锐减。这种一致性表明，许可停滞与时间推移相关，而非重建率达到某个阈值。

重建停滞的真相

2018年11月坎普火灾后数周，帕特·巴特勒回到康考起伏山间的五英亩土地。

她住在未烧毁的19英尺金属拖车里，靠幸存水箱洗漱，厕所是固定化粪池上的露天座便器——假若有邻居回来的话。

未投保的巴特勒仅获联邦应急管理局有限援助。她在拖车栖身两年，直到援助团体提供露营车并安装简易太阳能板。2023年5月12日，400平方英尺小屋奠基，来自各州的志愿者分批协助施工。圣诞前夜，71岁的巴特勒终于入住，"六年来第一次脚趾温暖过冬"。

巴特勒因对土地执着与私人援助得以留下，但多数贫困乡村灾民难越障碍。西北大学社会学家丽贝卡·埃沃特指出，雷丁市民收入与保险优于县内非建制区居民，还能享受市政排污、供电与道路维修。而乡村居民需自费数万美元修复化粪池、电线杆及熔化私路。

数据揭示不平等：卡尔火灾摧毁雷丁市260户住宅中近75%已重建，非建制沙斯塔县817户焚毁住宅重建率不足40%。

坎普火灾重建更缓，不只因乡村挑战。这场州史最严重野火摧毁房屋超过洛杉矶两场一月火灾总和，殃及2.6万人口的天堂镇。灾后需清理5万棵枯死树木，重铺被清废墟卡车压垮的道路，最大雇主医院永久关闭。巴特勒县评估办公室分析显示，灾后近五年，业主卖地概率是重建房屋的两倍。

总体仅约四分之一坎普火灾损毁住宅得以重建，进度落后于卡尔火灾（47%）与伍尔西火灾（41%）。

政府如何影响重建

联邦政府虽为灾后重建投入超15亿美元，但资金常附带限制。巴特勒县申请商业区小型社区污水处理系统州补助时，因规定仅人口稠密区符合资格遭拒。"灾后没人会递给你钱袋说"做最优规划"，"县首席副行政官凯蒂·西蒙斯叹道，"而是要求"完成不可能任务后再谈报销"。"

政府另一影响途径是许可审批。各级官员承诺简化流程，但许多幸存者仍困于严规。加州海岸线重叠法规本就筑巢艰难，灾后更显严苛。

在俯瞰天堂湾的峡谷，融化的钢梁从伍尔西火灾幸存地基伸出，这是齐林斯卡斯家族曾经并希望重建的家园。但灾后近七年，他们仍未获许可。

85岁的声纳工程师吉恩与93岁前美术教师达格玛计划将原三层住宅改为两层，适应年迈需求。但二层面积不大于首层的马里布规定使方案受阻，车道拓宽满足新消防通道要求又遇地形难题。七年间更换三位建筑师——首任因屡次申请失败辞职，次任逝世。

"充满无力感，无法主宰自己的船，"女儿比阿特丽克斯说，"全家慢性抑郁，对生活失去话语权。"年迈的齐林斯卡斯夫妇自觉此生难入新居。

马里布社区发展主管约兰达·邦迪表示，市政府正调整伍尔西火灾后重建规则，指派经验最丰富规划师（而非外包人员）处理重建，并修订如困扰齐林斯卡斯家的楼层规定等条款。"我们认真倾听，力求更灵活，"她说。

随着加州史无前例的山火时代持续，更多社区需吸取教训。林业与山麓数十年开发使数百万居民暴露风险中，气候变化更助长火季延长与烈度。加州林业消防局数据显示，州史20场最致命野火中70%发生于2017年后，仅两场在2000年前，最早不过1991年。2017年塔布斯火灾曾是最严重纪录，次年坎普火灾超越，今年伊顿与帕利塞德火灾跃居第二、三位。

"我们制造了这种风险，"城市研究所的鲁姆巴赫总结，"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账单终须偿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