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摩尔多瓦卡拉拉什镇通往首都基希讷乌的公路旁，一块广告牌没有标语也没有指令，只用朴素的文字陈述事实。
"您部分电费账单正由政府在欧盟援助下支付"，这行字揭示着亲欧执政党在议会选举前面临的两难处境。
当生活成本危机席卷这个欧洲最贫困国度，如何让民众接受与西方更紧密的捆绑？
夹在罗马尼亚与乌克兰之间的弹丸小国，却承载着超乎体量的地缘政治分量。
摩尔多瓦堪称俄罗斯干涉欧洲的晴雨表，当莫斯科试图将前苏联盟国拉回势力范围，欧洲则以入盟承诺反击，这里成为双方拉锯的焦点。
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上周呼吁国际社会支持摩尔多瓦抵抗俄罗斯干预选举的企图。
总统马娅·桑杜及其执政的"行动与团结党"正竭力向民众证明：欧洲一体化不是虚无缥缈的明日童话，而是此刻正在发生的现实变革。
去年10月关于将加入欧盟目标写入宪法的公投仅险险过关。
民调显示执政党可能失去议会多数席位，亲俄团体支持率紧随其后。更关键的是，约30%选民在投票前仍举棋不定。
在距首都50公里的卡拉拉什农资商店外，伊万·库尔梅的抱怨道出民众心声——尽管布鲁塞尔投入数十亿欧元助其渡过经济危机，修建学校道路并升级能源设施。
面对高居欧洲前列的7%通胀率，这位68岁老人说最揪心的是"这些物价"，他指着来自乌克兰的面粉袋。虽对政客毫无好感，他仍将勉强投票给执政党。
拥有大量俄语居民的摩尔多瓦，正被亲克里姆林宫与亲布鲁塞尔的话语体系割裂。
据彭博社获取的文件，普京总统办公厅曾制定干预选举计划。
手段包括招募海外摩尔多瓦人、组织抗议和发动认知战。上周当局拘留数十人，声称挫败俄罗斯破坏选举稳定的阴谋。
"俄罗斯显然想制造条件，至少将摩尔多瓦推入政治混乱"，智库"欧洲政策与改革研究所"执行主任尤利安·格罗扎指出，"若不成，则让对入盟进程态度曖昧的忠诚分子控制议会"。
尽管多数民众支持加入欧盟，但对政客的信任度持续走低。2014年国有银行巨额资金遭窃案牵涉官员，金额相当于全国GDP的10%。
为在动荡的东部边境树立成功样板，欧盟未来数年将拨付破纪录的18亿欧元支持摩尔多瓦一体化进程。
欧盟还着力在选前提升桑杜形象，波兰、法国和德国领导人八月曾与她同台出席独立日亲欧集会。
被桑杜击败的前总统、亲俄社会党领袖伊戈尔·多东指责西方势力干涉选战。
在卡拉拉什中心市场靠卖菜糊口的康斯坦丁厌倦了各党派的空头支票。
他誓言不投执政党，指责其政策导致自己在疫情期间失业。
"这些政客每四年来发传单"，59岁的前会计师愤懑道，"我要传单有什么用？"
当执政党成员穿梭于摊位间宣传启动入盟程序时，康斯坦丁的怒火被点燃。
队伍中的前外长尼古·波佩斯库承认，建设繁荣国家的基础仍需时日。
"多数人明白摩天大楼非一日建成，人均GDP难以瞬间翻两番"，这位议会候选人表示，无论遭遇多少挫折，民众已看清战争与独裁的代价，"绝不希望在摩尔多瓦重演"。
执政党四年任期充满坎坷。俄乌战争导致数十万难民过境，迫使脆弱经济加速向西转舵。
与此同时，摩尔多瓦摆脱对俄能源依赖，并于去年6月启动漫长的入盟谈判。
目前约65%出口流向欧盟。更具象征意义的是，即便驻有俄军的分离地区德左，也有77%出口输往欧盟。
基希讷乌市长伊翁·切班批评执政党"垄断"入盟叙事却屡屡失信，其领导的"替代方案"联盟民调位列第三。
历史学家马克·特卡丘克指出，执政党将欧盟视作文明"救世主"，却忽视了减贫重任。
据切班透露，"替代方案"支持入盟，愿与包括执政党在内的理念相近政党组建联合政府。
特卡丘克表示该组织对俄关系务实，尤其在能源进口方面。
"桑杜宣称俄罗斯天然气散发死亡气息，但我们正通过八道中间商购买俄气"，他在基希讷乌市中心的图书馆访谈中讽刺道，"今天闻起来是死亡的味道，恐怕是天然气涨价三四倍后摩尔多瓦民众的绝望气息"。
能源部驳斥这种指控，指责俄罗斯将能源武器化，"试图勒索欧洲国家"。
望向西方
如同东欧诸多人口流失国，摩尔多瓦也在输出年轻血液。
基希讷乌绿树成荫的街道贴满欧洲招聘广告，葡萄酒吧与街头咖啡馆的服务生更乐见罗马尼亚货币小费。
卡拉拉什市场的商贩们坦言，子女多在欧盟定居多年。
这支百万规模的海外军团成为桑杜去年以55%得票率连任的关键力量，也是欧盟公投通过的重要推手。
移民之路并非总是坦途。
有位菜贩指着在西欧挣扎的四个兄弟姐妹，愤懑于微薄收入，坚称"至少俄罗斯时代人人有面包果腹"。
旁听的老顾客当即反唇相讥："莫斯科带来的只有压迫"。
执政党的对手们试图将生活成本危机置于地缘政治之前。
曾频繁往来莫斯科的多东社会党成员，已收敛亲俄论调。
他们自称欧洲一体化的"批判性支持者"，但不愿以断绝与俄关系为代价。
"民众厌倦被划分为亲欧派、亲俄派"，社会党领袖奥尔加·切博塔里说，"他们只想做亲摩尔多瓦派"。
卡拉拉什68岁领退休金的埃卡特琳娜·加夫里利塔，仍在等待当局配发新助听器和急需药品。
她仍愿给桑杜阵营机会，称赞总统是"言出必行的朴实女性"，并指着当地学校新修的屋顶作为政绩证明。
政治分析师弗拉基米尔·索洛维约夫指出，无论民众有多少不满，俄罗斯已拿不出完整的替代方案。
"反对派无法逆转欧洲一体化进程"，他分析道，"因为这意味着实打实的资金、拨款、信贷和项目。没有反对派领袖敢终结这个故事，否则他们执政也长不了"。
——在安德拉·蒂穆和阿尔贝托·纳尔代利协助下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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